梧桐“雨”

季春三月,南京城飘起毛毛雨。这“雨”来自杨枝,来自柳绦,来自城南的梧桐梢。

梧桐“雨”最是漫长,与天上的雨水此消彼长。形态也有所变化,从初始的芽衣絮“雨”到后期的果毛絮“雨”,逐渐在天朗气清、惠风和畅的午后形成漫天飞舞的盛况。这“雨”游丝不定又柔中带“刚”,无孔不入且防不胜防,迫人全副武装。

其实梧桐一年中有两场“雨”。相较于纷繁惹人恼的春“雨”,梧桐秋“雨”才是文人墨客笔下的常客,它是寂寥、是凄清,是怀才不遇,是只可意会的人生光景。“春风桃李花开日,秋雨梧桐叶落时”“人烟寒橘柚,秋色老梧桐”“梧桐更兼细雨,到黄昏,点点滴滴”“无言独上西楼,月如钩,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”……然而,我脑海中与秋季梧桐有关的记忆却是热烈的、张扬的,魂牵梦绕且念念不忘的——

一声梧叶一声秋,凉风起,吹瘦了梧桐。

于是,爷爷从城南的中华路出发,父亲从城东的大明路出发,穿过贩卖梧桐落叶故事的街角巷落,回到金黄稻谷亟待收割的故乡,用一周的忙碌在秋收冬藏里收获下一个来日方长。

农忙时节,我便成了留守儿童。担心我到处乱跑,又心疼我被“秋老虎”余威灼烧,爷爷在乡村院落里的两棵梧桐树之间,架起了一座秋千——两根连接树干的毛糙尼龙绳,一块刚好容我坐下的钻孔木板条,无聊时拿画笔涂绘本,困觉时哼小曲儿荡秋千,闷热时摇梧叶生凉风,口渴时摘柿果、桔子尝鲜。又或者坐在凸起的树根上,看梧桐坠露、松桂凌霜,叹黄叶成荫、华盖如伞,数秋叶翩跹、叶浪翻卷,这便是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关于秋天、关于农忙、关于梧桐的无忧岁月。

快乐总是短暂,童年也并非漫长。曾几何时,勾勒整个乡下时光的梧桐树也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轰然倒塌。爷爷用倒塌树干的木料做了两把木凳,一大一小,一高一矮,组合在一起,又成了我吃饭作业的桌椅。时过境迁,大木凳年久失修,在土灶的星火里化作青烟,融入软糯清甜的饭香。小木凳则被奶奶当作脚杌,成为茶余饭后、牌桌消遣的不二搭档。

而今,梧桐春“雨”也好,梧桐秋“雨”也罢,都是南京四季轮转的见证,也是爷孙三代成长的陪伴;飞絮纷扰也好,落叶缤纷也罢,谁的青春没有几颗青春痘的烦恼?谁的人生不是一段抑扬顿挫的曲调?

岁老根弥长,阳骄叶更阴。白下路上的梧桐“雨”,以风为媒,飘啊,飘啊,转眼就是郁郁葱葱、浓荫蔽日的夏日长。

(汇鸿中锦 朱梅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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